王杰：对国学热要保持清醒 警惕这些现象

本文作者王杰，中共中央党校哲学部教授，“领导干部学国学全国行”活动发起及组织策划人。

    改革开放以来，在我国的思想文化领域，有一个突出现象就是出现了国学热，或者说是传统文化热、儒学热，与之相伴随的还有读经热、祭祀热、私塾热、修家谱热等等。笔者认为，在当前的国学热中，对出现的一些令人担忧的现象，我们要保持清醒的认识。


    一、要警惕有些人以国学热为幌子，抵制和排斥西方的思想文化


    2006年圣诞节前夕，来自北大、清华等名校或科研单位的十位哲学或教育学博士针对“越来越多的中国年轻人热衷过圣诞节”的情况，发出联合署名倡议书，号召广大网友“唤醒国人、抵御西方文化扩张”，认为圣诞节等西方价值文化相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来说是“异端”，应该予以“拒斥”。我们真的有必要采取这种方式去抵制圣诞节吗？在当今世界，文化形态的多样性以及多元文化的和谐共存已是不争的事实。在世界全球化的滚滚浪潮中，在中国改革开放近30年后的今天，抵制西方文化不仅没有必要，而且也没有可能。其实，在如何借鉴和吸收西方文化方面，毛泽东同志已经为我们树立了榜样。毛泽东认为，“文化上对外国的东西一概排斥，或者全盘吸收，都是错误”。毛泽东在1956年《论十大关系》中指出，对于西方文化，“我们的方针是，一切民族，一切国家的长处都要学。政治、经济、科学、技术、文学、艺术的一切真正好的东西都要学”，包括“学习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的科学技术和企业管理方法中合乎科学的方面”。后来，我们在社会主义实践中，背离了毛泽东同志的正确主张，那种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又重新主导了我们的社会，不但把传统文化与现代化对立起来，而且把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对立起来。举例来说，1988年出现的电视政论片《河殇》，认为中国文化是黄河文明，中国传统文化的很多标志，像长城、故宫等，都是落后、保守、封闭的象征，应该给予彻底批判和否定，而西方文化是海洋文明，中国人应该抛弃自己的黄河文明而回归到海洋文明的怀抱，对西方文明大加赞赏，高度评价，把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完全对立了起来。中国传统文化在历史上就具有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博大胸怀，具有与时俱进的品格，是在不断吸收中西文化的基础上形成的，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在中西文化交流更加频繁的情况下，我们更应该进一步深入了解和研究西方文化，大胆地吸收西方文化的文明成果，不断繁荣和发展中华民族的先进文化。研究国学，不是要搞民族保守主义，不是要抵制外来文化，相反，研究和弘扬国学，与借鉴西方文化的优秀成果，与汲取人类一切优秀成果并不矛盾。那种借复兴国学，对西方文化进行抵制和排斥的做法是非常错误的。


    二、要警惕国学热中的狭隘民族主义和文化保守主义


    国学是我国几千年来延绵不断的思想、学术和文化，本来无所谓冷热，但是，由于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曾经有过一百多年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彻底批判和否定，当我们看到否定历史，否定文化并不能解决问题时，并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时，国人的平和心态逐渐战胜偏激，理性逐渐取代感情用事，开始反思一百多年来我们自己的所作所为，反思的结果就是，传统文化已经融入到我们民族、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和血液中，任何人是无法否定的，也是否定不了的。我们这个民族为我们否定自己的历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于是，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后，人们逐渐开始重新评价和审视中国的传统文化，传统文化问题、儒家思想问题、国学问题等再次纳入到了全社会的关注视野中。但是，在近些年的传统文化热或国学热中，始终有这样一股思潮，似乎中国文化一切都是好的，只有中国文化才能解决中国及人类面临的一切问题，21世纪的文化就是中国文化的世纪，等等，这种思潮的结果，必然会导致复古主义和狭隘的文化保守主义。我们弘扬、复兴“国学”的目的不是为了简单的“复古”，而是为了“古为今用”，那种借弘扬国学之名大搞复古活动的做法，实在是要不得的；那种在各种场合大肆宣扬只有中国文化才能拯救人类危机的说法，也是万万要不得的。如果把这种民族文化保守主义发展到极至，就会出现像所谓大陆第三代新儒家所宣扬鼓吹的那样，把儒家思想上升为国教，用儒教取代马列主义，取代共产党，试图让儒教重新回到中国政治权力的中心。可见，这种思潮的危害性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我们还应该注意另一种极端的倾向，就是认为只有彻底批判和否定儒家思想，才是当今国学复兴的唯一道路。这两种极端观点的错误，就在于看问题绝对化了，他们遵循的逻辑就是：要么A，要么B，要肯定A，就必须否定B。这是一种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而不是一种唯物的辩证的双赢的思维方式。

资料图

    三、要警惕国学热中封建迷信思想的沉渣泛起


    自上世纪80年代出现中国文化热以来，在我国一些地区，已经销声匿迹的封建迷信又死灰复燃，沉渣泛起，卷土重来。我们并不是把那些人类还无法破译和解释的一些现象叫做封建迷信，封建迷信主要是指括那些违背科学常识的抽签、卜卦、算命、看相、测字、扶乩、请神、驱鬼、看风水、符水治病以及烧香求神、拜神求签等等活动。有些人，借传统文化热之机，趁火打劫，用种种封建迷信活动来预测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企业的未来命运。有些人，假借科学之名，以“信息咨询、社会服务”为幌子，招摇撞骗，败坏传统文化的名声。我们知道，一个人、一个企业的未来发展状态如何，不是单一的，变数很多，用一个死公式套，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果。但是，社会中确实有很多人，譬如在广大农村，在城市，甚至还有相当一些企业老板和某些党政领导干部，由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知之甚少，分不清传统文化的精华与糟粕，误把封建迷信的东西当作传统文化的内容。在这些人眼里，《周易》就是一本算卦的书，对《周易》感兴趣，其实是对算卦感兴趣。那些宣扬封建迷信的人，无不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号，这些人的行为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歪曲和践踏，是与当前全社会大力提倡的“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的社会主义荣辱观背道而驰的。


    四、要警惕有些人借国学热之机，谋求一己之私利


    中国历史悠久，每一省、每一市都有大量的历史文化遗产和历史名人。现在在很多地方，确实有历史文化复兴的势头，各种各样的艺术节、文化节、名人节此起彼伏，但是，我们仔细考察，这些文化复兴的背后无不与经济与利益联系在一起，是变了味的复兴，是借古人之名发财。举几个例子：譬如有的寺庙，不是里面真有信佛的人，里面的和尚都是当地村里的农民，早上八点，骑着摩托车，到了寺庙，换上和尚服装，开始上班了，下午五点，该下班了，脱下服装，点上一支烟，骑上摩托车，飞驰而去。这和复兴传统文化有关系吗？不但没关系，甚至完全是歪曲和糟蹋了宗教文化，是完全借历史文化遗产之名，行赚钱和敛财之实，再譬如，现在某些高校或某些机构，一股脑地办各种各样高收费的企业国学班，国学成了典型的奢侈品和高消费。国学成了唐僧肉、摇钱树，谁都想吃上一口，谁都想从中得到一些利益，这哪里是弘扬国学，弘扬国学是幌子，追求经济利益则成为最终目的。而对那些参加国学班的企业老板们，他们不是把关注的重点，放到如何提高自身的道德素养和道德境界上，不是放到个人如何在利来利往的纷繁世界中寻找一份属于自己安宁的思想港湾，不是放到如何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做人做事、诚信不欺的方面上来，而是要从这些讲座中挖掘某些对工商管理、金融、经济、公关等等有用的技巧和方法，于是乎，无论是孔子、老子，还是孙子、《周易》，都与企业经营管理挂上了钩，而其中的思想精华则被忽视了。还有一种是对国学的恶搞，譬如说国学辣妹，扬言要勾引孔子等等，这种“国学”，也无非是借国学之名，行赚钱或炒作之实，再看看全国不少城市花巨资兴建的一座座“仿古”仿制品、赝品，似乎用这些假冒品就可以替代古迹、古建筑，殊不知，这些假冒品与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古迹相比，可以说，没有任何的文化价值和意义，没有承载任何有价值的文化信息，它是各地在弘扬传统文化的名义下所从事的经济和旅游开发项目，经济利益的驱动是唯一目的。这种例子还可以列举很多，一句话，这些以谋求经济利益为目的的种种行为和做法，与我们复兴传统文化、弘扬中华民族精神可谓是南辕北辙，没有丝毫关系。


    当然，还要警惕国学热中出现的庸俗化、低俗化、媚俗化、娱乐化、“伪国学大师”满天飞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