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心中的颜回

（第十一届世界颜氏联谊大会“成都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作品）


黄荣武
成都市青羊宫老庄书院副院长 原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

据我初步检索，《庄子》一书议事论人有颜回在其中者凡十篇，分别是：1.《内篇·人间世》，2.《内篇·大宗师》，3.《外篇·山木》，4.《外篇·田子方》，5.《外篇·天运》，6.《外篇·至乐》，7.《外篇·知北游》，8.《杂篇·让王》，9.《杂篇·渔父》，10.《杂篇·盗跖》。我们知道，《庄子》有内篇、外篇、杂篇之分，寓言、重言、卮言之别。故以上所列，其言未必出自庄生，其事亦或有所虚构。所谓“庄子心中的颜回”不过《庄子》书中的颜回而已。
《庄子》书中谈到颜回者虽有十篇，择其要则有三，我将其要点概括为三句话，它应该就是《庄子》书中的颜回：一句是：有心济世，披肝沥胆；一句是：无意为官，乐道安贫；一句是；行过其师。此三句话亦可视为一副对联，很好记。下面略加说明。



有心济世，披肝沥胆。


在《内篇·人间世》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卫国之君年轻专横，处事轻率，滥用民力，民不聊生。颜回打算到卫国去说服卫君改弦易张，以利民生。他对孔子说：“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乎！”其不避艰危、济世救民之心令人感佩。
然而孔子并不赞成他的想法。孔子认为：“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指卫君）之所行！”更何况这个“暴人”迄今尚无悔改之意，在此种情况下“强以仁义绳墨之言炫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以他人之恶显示自己之美）也，命之曰菑人（即害人。菑通灾）。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为人菑夫？”于是颜回又向孔子陈述了自己说服卫君的诸种方法，如“端而虚（端庄而谦虚），勉而一（努力且始终如一）”；又如“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即“与天为徒”（借天道以明人事）、“外曲”即“与人为徒”（尽人臣之礼）、“成而上比”即“与古为徒”（借古圣先贤之言以表达深思熟虑的意见）。孔子仍以为“大多政法” （太繁琐）而不可行。颜回无计，请教夫子，于是引出了夫子关于“心斋”（致虚守静）的理论及据此理论提出的说服卫君的方略：“入游其樊（樊：樊篱，喻充满危险之场所）而无感其名（勿为虚名所惑），入（卫君听得进意见）则鸣，不入（卫君听不进意见）则止。无门无毒（不要事先设置“入”与“不入”的门槛。毒，通作“壔”），一宅而寓于不得已（把心统一于“不得”而后已。“不得”即不强求某种结果，因势利导，顺应事物发展之自然），则几（差不多）矣。”
在《庄子》笔下，颜回济世忧民，不以个人安危为虑，披肝沥胆，唯夫子之道是从，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无意为官，乐道安贫。



在《杂篇·让王》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一天孔子问颜回：你家境贫寒，地位卑下，为何不谋求一官半职呢？颜回回答说：“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飦（zhan 稠粥）粥；郭内之田四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颜回的物质欲望甚低，有较稠的稀饭喝，有衣服穿就行了，此即安贫；“鼓琴足以自娱”表明了颜回十分看重精神生活；“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 此即乐道。此处所谓“学”，不能仅仅理解为读书。它涵盖知与行。以学道为乐，足见颜回境界之高。难怪孔子听了感慨地说：“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不以利自累”、“失之而不惧”此二句即《老子》“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之意；“无位而不怍”即《老子》“被褐怀玉”、孔子“人不知而不愠”之意。是皆淡泊利名。孔子认为，这一点在颜回身上才真正得以体现。
“有心济世，披肝沥胆”与“无意为官，乐道安贫”二者并不矛盾，颜回德行之高正在于集此二者于一身。
行过其师
在《内篇·大宗师》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一天颜回对孔子说：我进步了。孔子说：“此话怎讲？颜回说：我忘记仁义了。孔子说：可以，但还不够。过些天再见面时，颜回说：我进步了。孔子说：此话怎讲？颜回说：我忘记礼乐了。孔子说：可以，但还不够。过些天再见面时，颜回说：我进步了。孔子说：此话怎讲？颜回说：我“坐忘”了。孔子惊奇地问：什么是“坐忘”？颜回说：“堕肢体（静体），黜聪明（静心），离形去知（身心俱忘），同于大通（以合于道），此谓坐忘。”孔子十分赞赏，说：“同则无好（“无好”即《老子》所谓“无欲”。无欲可以观妙悟道）也，化则无常（不为物累 --- 名相无常，随时变化）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丘也请从而后”意思是颜回已走在孔子之前了。这与前述“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意近。颜回行过其师，《庄子》之意明矣。
据曲阜市政协文史委《颜子家世》所提供的资料，历代名人对颜回的评价很高，唐玄宗誉之为“亚圣”；康熙帝誉之为“复圣”。“亚”有排序之意。“复”为再现，可解读为与前者并列，康熙的评价似更高。概括《庄子》中的颜回是用“行与师齐”（取康熙赞颜回为“复圣”意），还是用“行过其师”，颇费踌躇。“行与师齐”与康熙的评价同，却不是《庄子》之意；“行过其师”更符合《庄子》本意。不过，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庄子》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自有它的道理，这里就不详说了。
看来《庄子》对颜回的评价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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