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校长怀宗哥

　　□许志杰
　　怀宗哥，与我同村同宗同辈，曾任我们当地一所历史悠久、最负盛名的小学的校长。因为大了我二十多岁，起初互相间并没有多少来往，只知道早先的时候他在本县的另一个公社任教，至于是小学还是中学老师，也不清楚。后来他调回离老家不远的坊子三马路小学当校长，恰巧我妹妹与他住楼上楼下，父母也常住在这里，于是我们之间的交往开始多起来，了解也深了。
　　他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小学校长。在他执掌坊子三马路小学这所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城镇学校期间，学校无论教学质量、学校美誉度还是硬件建设都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成为一所远近闻名的百年名校。我感受最深的是他为一直没有住所的学校老师集资建起了宿舍楼，而且在教室和宿舍楼安装了暖气、热水炉，让多年来饱受过冬之苦的教师和学生在温暖如春的条件下读书。这在二十几年前的小学里是不多见的，至今为人称道。年满60周岁之后，他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两年之后又搬离学校的宿舍，到新区居住。虽然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像原来那么多、那么方便，但逢年过节我回老家，要么去他家看望，要么就是请同村的几位老人一起吃饭，聊聊村子里旧时的一些故事。有一阵子我们还商讨写一本关于村子历史故事、轶事的书，也得到了当地领导的支持。对此，他非常热心，积极参加与之相关的策划组织、撰稿活动。因为各种原因，这本书至今仍然没有问世，但怀宗哥的付出有目共睹，他的心愿也成为激励村里人继续此事的精神动力。
　　尽管我们经常相聚，而且每次见面他总是有着良好的精神状态，以致很长时间我并不晓得他身患多种疾病。直到有一次相聚，见他面庞有些消瘦，喝酒也不像以前那样爽快，回家问了哥哥才知道他已患病多年。先是因腿疾一条腿被拿掉，后来心脏出了问题，安了支架，而最后夺去他生命的疾病则出在胃上，胃被切掉，无休无止地化疗。他是一个很幽默、坚强，视生命如过客的人。记得有一次说起自己的病，他风趣地说，没想到退休后比干校长还忙，校长是忙于学校事务，校里校外一把抓，但也没觉得多累。退休之后不忙学校的事了，却为自己的身体忙碌奔波，不是打针吃药，就是上手术台，人还被折腾得够呛。怪不得人都不愿退休，原来退休后这么忙，而且是忙着把自己送到生命的尽头。
　　最后一次与他见面当是在三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回老家，找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在离他家不远的一家酒店，与村里的几位老人一起小聚。他说刚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治疗效果不错。从他的话语间听不出丝毫的悲观和惧怕，依然如过去的他，谈笑风生，充满着智慧、风趣和达观。然而，他有些蜡黄的脸色告诉我，或许他的病情正在加剧。
　　那次我们谈了他的书法，我向他求字，他痛快地答应了。教师出身，做了近十年的小学校长，他的书法具有很深的功底，传统书法的味道非常浓郁，就是我们常说的那种“文人字”。他惜字如金，之前绝少把自己的书法送人，只是偶有年轻人结婚求他写喜联才肯出手，即便家里也不挂自己的字，所以难以见到他的书法作品。
　　也是这次见面，他让我替他买一本<<颜氏家训>>。他说自己有个设想，就是把这本书以书法的形式抄下来，分送给喜欢<<颜氏家训>>的人。
　　回到济南我很快去书店买了<<颜氏家训>>，几次想邮寄给他，又觉着不如回家时亲手送给他，还能顺势催一催我要的书法作品。不承想这一放就过去了小半年，其间有一次回家，时间紧些，未及把书亲手送到他那里去，而是放到家里让哥哥代转。
　　这之后不久，听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还差两年不到八十岁，他的才华尚未完全发挥，生命却已耗尽，令人唏嘘不已。至今我还在后悔当时没有及时把<<颜氏家训>>送到他的手里。如果他能及早看到<<颜氏家训>>，如自己所愿动手抄写，或许就会减轻病痛，甚至以“忘我”之精神延长其不屈的生命。
　　前段时间回家路过坊子三马路小学，睹物思人，想起怀宗哥作为校长为这所小学做出的贡献，崇敬和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校园里的一棵百年柳树苍劲古拙，一如它逝去的曾经的园丁许怀宗，成为这里永远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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