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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明:中国的丧礼跟祭祀重要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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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才里 发表于 2016-4-19 17: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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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人:薛仁明(独立学者、作家)


主题:文化之回归(中国人的信仰)


时间:2015年11月12日


主办:北京大学宗教哲学研究会


   【编者按】


    独立学者薛仁明最近在北京大学以“文化之回归”为题做了一次讲座,详细剖析了中国人为何看重丧礼和祭祀活动。他认为,中国人事死如事生,在精神上,确实是把死者当成还活着。因此,丧礼本质上就是生者为死者办一场最盛大、最隆重、最有份量的离别会。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编辑根据演讲速记整理的内容,经演讲人审定并授权刊发:


    当前整个国学热的本质,是什么?简单说,就是因为中国人想活得踏实。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当我们富裕了、衣食无虞了,生命并不会变得越来越安稳;恰恰相反地,随着我们的经济发展到了空前的高度,社会上“浮躁”之风却越演越烈。所谓“浮躁”,就是因为我们的生命无法安顿。而生命的根本安顿,却非得要回到自己的文化系统,否则,是不可能有根本解决的。在这样的意识之下,国学热才会一波一波那么地波澜壮阔。大家想活得踏实的这个需求,如果用孔子的话来说,就是“民无信不立”的这个 “信”字。


    关于“信”,全世界所有的文明都必然要面对。自从人类告别了旧石器时代,也就是人基本上摆脱了动物状态、变成有灵性的生命之后,就必定要有“信”的精神支撑。在全世界大多数的文明系统里,“信”都是建立在宗教的基础上,可中国的文化不太一样,中国文化的宗教感比较淡薄,中国本土的宗教像“道教”,其强烈的人间性,常让人搞不清楚它到底算不算宗教;至于儒家,更压根就不是宗教。中国人的宗教感淡薄,却容纳得了全世界所有的宗教;所以从汉代开始,佛教传进中国,到了唐代,全世界差不多所有的宗教也统统传进了中国。这些宗教传进中国后,各自发展,彼此相安无事。中国几千年来基本上没有发生真正的宗教战争;这在人类历史上,可算是一个奇迹。中国人看宗教看得淡,所以宗教进入中国后,那些强烈的、极端的东西很容易被稀释掉,中国人也很自然地都容得下。在中国,宗教的发展一直不是个问题。


    宗教是为了确立“信”。宗教发生最重要的原因,是源于“人从哪里来,死往哪里去”的困惑与焦虑;有这样的困惑与焦虑,人就很难活得踏实。换句话说,宗教最关心的,是人死了之后,到底会变成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死了,人就彻底乌有了呢?是不是死了,人就与这个世界没了关联?对于死后的关切,是所有宗教的原点;所以,所有的宗教都清清楚楚地说明,人死后究竟会怎么样。


    至于中国,则有另一套的思维。中国人一向有强烈的现实感,面对死亡,一方面清楚躯壳必然是尘归尘、土归土,终究要还诸天地的;可另方面,中国人又知道人的精神是可以常在的,人死之后,依然可以和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一旦有了这个保证,人死之后,就不会真的没了,对于死的焦虑和不安,基本就可以平息掉。那么,中国人是如何获得这个保证的呢?


    答案是:透过丧礼和祭祀。


    基本上,中国文明是透过丧礼和祭祀,让我们感觉到人死之后,确实没完。怎么样弄呢?大家都知道,中国人的丧礼,是全世界最慎重的。《论语?尧曰篇》曾说“民所重”,老百姓最重要的有三件事,第一个叫做“食”,民以食为天;第二个叫做“丧”,丧礼;第三个是“祭”,祭祀。这三件,如果把前面那个“食” 暂时搁着,后面二者,就是我们要讲的重点。


    丧礼跟祭祀重要在哪里?


    古人很重视丧礼,常常搞得无比隆重。我们都知道,在以前的时代里,有人即使一生穷困,仍然非常在意父母亲死了之后有没有办法办个像样的丧礼。甚至有人为了丧礼还不惜将自己给卖掉。为什么呢?今年六月,我在重庆讲了两天课。第一天提到了祭祀与丧礼,第二天上课之前,有一个37岁的女士提到18年前的一个事情。一边讲,一边哭;一边讲,一边擦眼泪。18年前,她19岁,刚读大学,学校离重庆很远。那一年,母亲因病去世,家人想着她路途遥远,回来一趟,实在太费时;而且刚刚读大学,请了长假,功课又会跟不上,所以就叫她不要回来了。于是,后来她就没有回来奔丧,没有参加她母亲的丧礼。结果,就是这一件事,让她心里痛了18年。这18年来,她始终心里不踏实,为此,还上了一些身心灵的疗愈课程,也请密宗的上师加持过,可到头来,始终无法解除她心中的痛。我听她边哭边讲,并没有安慰她,只请她先回座。随后上课,我就先提了这事;我说,明年要么清明,要么是妳母亲的忌日(忌日更合适一些),就多买些供品,尤其妳母亲爱吃什么,就多买些,把供品摆得越丰盛、越隆重越好。上香,该上的上;烧纸,该烧的烧。然后,跟妳娘多说几句话。最重要的,如果妳想哭,就好好地哭,如同18年前该哭的没哭,就好好哭一场吧!


    我说,哭完之后,妳心里会好受多的。


    为什么中国人的丧礼,大家会哭得那么伤心?甚至有些人明明没哭,都还要假装痛哭?有些人明明哭不了,还要花钱请人来哭?这样的虚伪,当然不可取;可问题是:为什么大家觉得非如此痛哭不可?丧礼的痛哭、丧礼的慎重其事,本质上是要解决什么问题?简单地说,就四个字:“死非乌有”,死了,并不是真的就没了。


    这原理很简单,好比说,在座各位在北大待了几年,最后,终究会毕业,在毕业典礼前后,大家可能会弄个聚会。等毕业之后去工作,终有一天也得离开单位,离开前夕,大家也可能会办个欢送会。毕业聚会也好,欢送会也罢,有人讲着讲着,可能会离情依依,会不舍,甚至会很自然地哭了起来;当你最后要离开这个地方时,发现有很多人难过,眼眶都红了起来,你心里会觉得:来此一场,没白来了!尤其等你离开之后,还知道别人还在挂念你,还不断地提起你。当你意识到这点,你其实并没有完全离开这里,你的心情还在这里。


    反过来说,今天假使我离开了这个团体,才跨出去了第一步,就已经很清楚,我跟这个地方从此一点瓜葛都没有。没有一个人会掉眼泪,没有一个人会想我,甚至,也没有一个人会恨我。我离开,就离开了;彻彻底底,一点儿关联都没有了。这叫做“死即乌有”。如果我意识到这点时,不仅心里会难过得不得了,甚至,连难过都难过不起来,最后只剩下万念俱灰的一种哀莫大于心死。这种哀莫大于心死,是最大的虚无,会让我们像飘在空中似的,找不到任何立足之处。所谓“民无信不立”, 这种无立足之处与哀莫大于心死,就是没有一个 “信”字。


    这一点理解后,就可以明白中国有些看来挺奇怪的丧礼,其实都有其道理。譬如民间办丧事,明明才痛哭过后,随即又找人来唱戏,有些地方还放鞭炮,有些地方则是打麻将,甚至,某些丧家还大跳艳舞。丧礼大跳艳舞,当然是太过了,难免要招致“伤风败俗”的批评。可是,不论是唱戏,或者放鞭炮,或者打麻将,或者最离谱的大跳艳舞,其实,都跟离别晚会的原理差不了太多。所谓离别晚会,肯定不只是忙着哭,必定还有其他的“娱乐”;换句话讲,大家难过归难过,不舍归不舍,可该乐的,还是得乐一场呀!(只不过,每个人“乐”的层次不同;有人爱看戏,有人爱打麻将,当然,也有人爱看艳舞。)


    中国人事死如事生,在精神上,确实是把死者当成还活着。因此,丧礼本质上就是生者为死者办一场最盛大、最隆重、最有份量的离别会。因为这事太大了,所以,我们会难过、会掉眼泪、会痛哭嚎啕,可除了哭之外,丧礼还有一个心情,就是好好地再陪死者一程。因此,中国的丧礼一方面是哭天抢地,另方面则是惊天动地。所以,丧礼吹唢吶,丧礼也放鞭炮;所以,死者生前爱打麻将,是吧?!咱们就再陪他打一次吧!民间不是人人都爱看戏吗?!所以,你瞧!各地的丧礼不也多有演戏的习俗吗?


    这么盛大的离别会、告别仪式之后,中国人显然不会就此“罢休”的;丧礼结束后,肯定还有后续许许多多的绵延不断,因为,还没完呀!中国文明怎么个没完法?透过祭祀!逢年过节,在先人神位之前祭祀;到了清明,再到坟上扫墓。大家知道,目前南方的许多地方,扫墓的规矩都还挺多。今年三月我去了云南建水,建水是一个县城,可特殊的是,这座县城竟有着比北京孔庙还大、仅次于山东曲阜全中国第二大的孔庙!这太奇特了。可除此之外,那个地方还保存了很多风俗,也很有意思。那一回,建水文庙的主任本来要陪我去听当地的洞经音乐,可后来却来不了,就因为当天他们家族要扫墓。对建水人而言,家族扫墓是天大的事,其他再了不起的任务,都得退居一旁。我觉得建水人这心态特别好。建水人扫墓,基本都是一整个家族去扫。上坟的食物不是提着的,而是要挑着去,因为,食物非常多。到了坟上,首先当然先替先人摆上供品,等摆好了,也上了香,全家族的男女老少就找个地方,开始坐下来野餐,还有人在一旁放着风筝。这顿饭,整整要搞个一两个小时。这样的扫墓,看来繁复,也好像折腾人;但后来我想了一想,这事大有意思。


    有啥意思?


    大家知道,全世界每年最大的人口移动,是哪几天?除夕那一两天,是吧!除夕大家不远千里、匆忙赶路,到底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要团圆吗?团圆最重要是要干嘛?说到底,就是要吃那一顿叫做年夜饭的团圆饭。对于所有中国人而言,一年当中最重要的,就是亲人在一起吃那顿团圆饭。团圆饭,只有亲人可以一道吃;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吃这顿饭。云南建水的扫墓,本质上是什么?不就是我们所有的后代子孙再跟先人一道吃顿“团圆”饭吗?他活着的时候,我们除夕夜吃;现在他死了,我们在清明扫墓的时候一块儿吃。可这个本质,没什么变化。他还是活在我们这些子孙的心里。扫墓祭祀的本质就是这样的。


    当然,这样的扫墓,后来会遇到一个困境,是什么?扫墓往上算一代、算两代,三代、四代、五代,如果一直往上扫去,一直没完没了,肯定没人有那能耐。毕竟,不能整天老在扫墓吧!所以古人讲“五世而斩”,任何东西要有个“度”嘛!所以,中国人一般扫墓,往上最多算到五代。因为五代以后,第一没有能力,第二你也想不出跟我们活着的人的具体联系,没有太多记忆了嘛,离太远了。所以中国人扫墓的规矩就是五世以后,除了很特殊的人继续留个墓之外,正常的情况,基本上骨头捡起来放到塔里面去,然后立个神位,就把它从家里请到祠堂里去。摆到祠堂里去,后代子孙逢年过节,春季、秋季继续祭。他还是跟这个世界千丝万缕,还是牵扯,还是没完没了。


    前几年的春天,我去金门讲座。主办方安排我去看了金门黄氏宗祠的春祭。看他们的祭祖,实在是佩服。那些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一字排开,排了二十几代,一直排到明代初期,完全没断。到现在六百多年了。如果你死了六百多年,后人还在不停地追祭你,意思是,你跟这个世界的关系六百多年还没停。换句话说,就某个的精神层面而言,即使死了六百年,你好像还是活着一样。


让生者老觉得死者还在,还不断地想念着他、感激着他,这就是祭祀的本质。中国文明是即使一个庶民百姓,死了三年、三十年、三百年,都还有后代子孙追祭着他。中国人是透过这个方式,让你即使死了,跟这个世界的关联还是不断有着千丝与万缕。这就是中国人以前这么重视丧礼与祭祀最本质的原因。老子讲“死不亡者寿”,后来中国人就是透过这种丧礼与祭礼做到了“死不亡者寿。”做到了这个死而不亡之后,中国人获得了一种“中国式的永生”。即使死了六百年,你的牌位还在那里,后代子孙还对你磕头;如果你对历史有巨大的贡献,可能三千年后都还有人对着你的牌位、你的塑像心生感激。这样的没完没了,让每个中国人都获得了某种的永生。在这样的信念之下,中国人就特别安稳,就“立”得起来。


    正因为如此,以前的中国人才会那么重视丧礼,那么重视祭祀,那么重视家族,那么重视香火,因为,这全部都牵涉到信仰的问题。准确地讲,中国人的信仰其实就是易经所说的“生生之谓易”,一种生生不息的历史延续。这样的延续,是虽然我的躯壳离开了这个世界,可透过我的后代子孙,还是可以不断地与这个世界有着关联。因为生生不息,因为没完没了,所以它就是一种永生。


    也正因如此,丧礼的哭与不哭,就变得很重要。几年前,我内人的奶奶去世,享寿九十几岁,我去参加了丧礼。那一场丧礼,如果排班论辈,我的身份是排挺后面的;毕竟,我只是个是孙女婿。大家知道,在这样的场合里,最重要的是儿子、媳妇,接着是女儿、女婿,其次是孙子、孙媳妇,最后是孙女,更最后才是孙女婿。其实我已经是非常边缘了。记得轮到我时,磕了头,哭了一会儿。祖母虽然接触不多,但情分还是蛮深的;所以她去世,我心里很难过,便这么哭了一场。可哭了一会儿,我还是得站到一旁去了。毕竟,后头还有接续的流程。可没想到,到了后面公祭的环节,我竟然还哭了更久。为什么?


    台湾一般的公祭,无非就是一些民意代表,立委啊,议员啊,诸如此类的,说实话,没啥意思,反正他们就是来表演一下,做个人情。尽管丧家因此有了些面子,可毕竟没有太多的真实感。可奶奶公祭的部分,民意代表不多,总人数却是不少;民意代表行礼如仪,陆续退场之后,开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批批地进入会场。我一旁看去,发现这些人有个特征:多半都穿得不太正式。大家知道,一般参加丧礼是得穿得挺正式的。我一开始觉得纳闷,稍稍再看了一下,才弄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方圆几里内的邻居,男女老少,潮水般就这么一波波地涌了进来。那样的数量,我估计是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我发现很多人,包括一些年轻人,都还掉了眼泪。就在这一剎那,我突然发现我这个祖母有分量啊!原来她在世之时,左邻右舍人人敬她,如今去世,左邻右舍人人来拜她,甚至还哭她。她这一生的庄严与分量,就在这些泪水里面被保证了。


    在丧礼中掉泪,一方面是我们保证了亡者,二方面也是我们保证了自己。大家知道,至亲去世,该哭而没哭,是很痛苦的,就像刚刚讲重庆的那件事。我还曾读过某个知名公共知识分子的文章,提到父亲去世之后,她心里整整难过了一年多以上,始终,都解不开。看完文章,我第一个反应是,她丧礼肯定是没有好好哭。事实上,这样的知识分子在丧礼中没好好地哭,是挺正常的,因为他们平常老是要装出一副很理性的模样。在座各位,我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刚刚大略看了一下,以各位的相貌而言,我估计还好;在北大,你们可能算是异类;北大可能有不少人,基本在丧礼就属于哭不太出来的那种人。为什么?因为所谓的特别理性、特别的理智。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就属于这种人。我读高中时,他是班上最擅长辩论,最擅长思考,也读书最多的人。后来读大学时,他班上有一个同学车祸去世,他去参加丧礼。他们班上那些女同学一去,就哭得死去活来。至于他,其实挺难过,可就憋在那里,眼泪掉不下来。那些女同学哭得死去活来之后,等丧礼结束,隔没多久,他发现那些女同学又开始嘻嘻哈哈,好像没啥事了,一个个都很轻松。但他整个人却是憋着,全身不对劲。后来他说,那回他整整不对劲了一个月。


    这不对劲,就在于丧礼该哭而没哭,于是生命里有个极为紧要的东西因此就无法打通。所以,中国古代讲究丧礼要尽哀,该哭,就得好好哭。以前,我最佩服乡下那些老太太,她们最厉害。丧礼的时候,一跪下来,好像水龙头似的,一打开,霎时就哭得死去活来、涕泪纵横。不多久,整个人就瘫在那边,旁边的人只好极力相劝:“哎呀,妳这样哭坏了身体,死者知道了,也难过呀,妳要……”刚开始时,一边听,她还一边抽泣,后来听听,觉得有理(其实也哭够了),于是就像水龙头又把它关起来,没事了。过一会儿,转过身去,发现她又好端端地,该干嘛,就干嘛!为什么?因为她情感是通的;该来就来,该走就走,没有阻塞。《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什么叫做“和”?这就是“和”。


    该哭就哭,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与死者这么一场,我们难过,我们好好地哭,不论就真心、就实意,这都是一个保证。在丧礼时一旦觉得难过,然后哇地一下,就哭得唏哩哗啦;这样地哭法,其实就叫做“知行合一”;而明明很难过,却偏偏又哭不出来,这叫“知行不合一”。


    透过这样的祭祀与丧礼,透过这样的“知行合一”,中国文明保证了死者,也保证了生者。死者可以安息,生者也能平复心理,更能安稳踏实地过日子。该没完没了的,就没完没了;该画句号的,就告个段落,转个身去,好好过日子。中国人既死生交融,同时又死生分明;中国人在死生之间,就有种充满生机又充满弹性的奇特状态。所以中国人祭祀,事死如事生;活着怎么对待,死了也怎么供奉;于是扫墓祭祀的供品,除了当地的风俗与时令的食物,其实也就是死者生前爱吃什么,我们就准备什么。他活着,是这样;死了之后,还是这样对待。中国人这样事死如事生所体现的死生一如,就有别于宗教。毕竟,宗教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虽然给人强大的信心,却常常引起纠纷;不同意见的人,极容易就产生矛盾。可中国人透过丧礼与祭祀,一方面不容易纠纷与矛盾,二方面也保证了人世的大信。


    中国文明这种人世的大信,使得中国人慎终追远,也使得中国人看重家族,更使得中国人极度关切后代。中国父母那么关注小孩,其实有着强烈的文化特性,背后都牵涉到中国人“信”的问题。于是,中国人活在历史长河之中,上对祖先有交代,下对后代尽责任;当往上、往下都无穷延伸时,生命就虽有限而无限;就某个层次而言,生命确实就可以绵延不尽。


    今天不管是文化的回归,或者中国人的信仰,讲到最后,基本上是同一件事情。我最后的结论是:现在习近平讲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个复兴,到底要从哪里下手呢?是不是大家多读一些国学,多读一些四书五经,就能够复兴呢?我觉得,读四书五经只能达到某个程度的效果,而且,效果可能还比大家预期的更小一点。大家要清楚,中国以人口总数而言,自古以来,读四书五经的人,其实只占很小的比例。可即使没那么多人读四书五经,中国人的大信却始终都在。大家固然不能低估四书五经的份量,但也千万别高估四书五经的重要。中国文明的精随,其实是体现在具体的生活之中;说白了,中国人的大信更多就是丧礼好好办、祭祀好好祭、扫墓好好扫,心里就踏实了、生命就安稳了。


    上个月我在江苏某重点中学有场讲座,八百多个高二学生听讲。整体的氛围,我并不是太喜欢。因为这种重点高中的学生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以为是。 (关于这点,北大当然更严重一些。)学生问个问题,非得要问一些貌似很有想法可其实又很可笑的问题。除此之外,全中国的重点高中为了应试,都有点走火入魔;那天一进会场,我就感觉有一半的学生在写试题。后来讲到扫墓,我就问他们:这三年来,完全没有去扫过墓的,请举手。结果,超过一半以上的人举手。大家知道,江南扫墓的风气,还算是比较盛的。我之所以不问这一年,是因为每年都难免会有些特殊情况,不可一概而论,可如果连续三年都没去扫过墓,说实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后来,我特别望了一望那所学校的校长,说道,如果有一天,中国的校长、老师与家长,面对清明扫墓这件事,重视的程度,会不低于对高考的重视时,我觉得,那一天就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到来了。


    大家都知道,现在全世界都在讲“中国崛起”。“中国崛起”这个词,其实很不准确。中国是全世界绵延最久的文明古国,哪里有甚么“崛起”的问题?真要说,当然只能谈“复兴”。可中国真要“复兴”,难道不是要找回中国文明的最核心处吗?中国文明的最核心,难道不是那个让我们踏实、让我们安稳的大信吗?《论语》有子贡问政,孔子答曰,为政有三件大事,第一,是 “足食”;第二,是“足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民信之矣”。今天的中国,已经“足食”,也已经“足兵”,这当然是了不起的成就;但这样的成就,毕竟不是中国文明最关心的地方。今天我们把“足食”与 “足兵”做得这么好,是因为必须对应当下这个世界,有些甚至是不得已的。说实话,如果不是不得已,又何必让武器发展到这个地步?发展得那么好,只不过是杀人杀得比较快罢了。但是,这不得已呀!因为别人有,我们也得有,否则,我们就无法抵御外侮。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同样的不得已,还包括经济发展;我们经济发展到今天,多少都有些过了头,对不对?否则,哪来那么多的雾霾?!但是,如若不然,我们还是没办法面对西方的挑战。换句话说,“足兵”与 “足食”都得发展,但的确不是我们文明中的最核心处。我们最核心的东西,其实还是那个“民信之矣”, “信”的问题。如果今天能重建这个大“信”,中华民族的复兴,才算真正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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