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峰:穆如清风：从孔子到钱穆之中国正统

    中国古典宪政体系之道统、学统、政统，历经孔子、子夏、子思、孟子、尸子、荀子、子鱼（孔鲋）等历代圣贤之传播实践，巍然灿然，为天地人宇宙生命大一统之中国正统，不仅历经忧患、确保了中华文明一再复兴，更在近现代忧患纷乱之世，哺育出“民国七贤”等思想大师以及中国现代一流艺术家的精美文艺作品，堪称“现代中国正统”。

    近来观赏民国电影大师费穆拍摄于日寇沦陷神州、围困上海之“孤岛”时期的伟大电影史诗《孔夫子》（2009年由中国香港地区予以数码修复并发行），把玩这一史诗巨片，其素朴如歌、浩气长虹、感人至深，是近代中国人、民国一流艺术家民族正气、铮铮傲骨与精湛技艺的完美表现。

    影片结尾部分，特别抒写孔子晚年，孤苦无依、门生寥落，膝下唯嫡孙子思殷勤陪伴。孔子正是在子思的侍奉、陪伴下，毅然完成伟大著作《春秋》。祖孙二人相濡以沫，将董仲舒、司马迁精辟概括为“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之《春秋》宪政精神，发挥到极致！

通过《春秋》，中国人相信，以天子之尊、诸侯之贵、大夫之强，不足以摇撼中华文明的伟大信念——莽莽苍苍之天地人宇宙生命大一统，以仁爱正义为价值核心，以人民安乐为治理王道，亦即《尚书》金光闪闪之八字文明奥秘——“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违背这一宪政宗旨的天子、诸侯、大夫等天下一切势力，均遭贬斥、罢退、讨伐，换言之，宪政的终极裁判，是人民！

    试问：电影大师费穆先生何以有此深妙之见？

    观民国七贤之一、一代文史巨匠钱穆大师著名回忆录《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对民国学术思想与人文氛围的精致描绘，可推知其费穆以及民国时代中国人的学问渊源：

    中华文明之宪政神髓，彼时尚未被摧残殆尽，嘉言懿行、宏规伟模，彼时尚在中国灌溉、传布，既深且广，是故伟大史诗电影《孔夫子》，足以在编、导、演、制片上，臻于世界一流水平。在倭寇沦陷神州、南京惨遭大屠杀、孤岛上海乃至全中国愁苦无告之时，受儒家仁义教化长达数千年的中华民族，在颠沛流离中同仇敌忾、浴血奋战，誓将华夏文明光复并复兴为全球文明第一！

    费穆特别细致刻画孔子高足——子路奋不顾身与篡弑者决一死战的壮烈情节，寄寓着伟大的电影艺术家对民族正气、祖国光复的殷切呼唤！

余在北师大2013年大一新生、研一新生课上，谆谆以告诸生：余之选定教材，乃民国七贤之一、钱穆先生《论语新解》、柳诒征《中国文化史》以及费穆先生执导史诗巨片《孔夫子》等名著，从孔子史迁到民国七贤，乃国史正宗。

    钱穆、费穆两先生以道德、文章垂教于世，其名讳之“穆”字，深涵中华文明神髓——穆者敬也，深深恭敬于天地人宇宙生命大一统，则个人生命亦深深浸润于《诗》所谓“于穆不已”之温存恻怛、刚直纯正，庶几自立而立人，巍然为人群楷模、人世良知，任凭举世俗流滔滔而“确然不可拔”者也。

    子思《中庸》曰：“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此中华文明之广大自由境界，天地人大一统宇宙生命之繁复美盛也。置身今日全球生态-经济-社会-人文之重重危机中，余内心之无尽光明，得之于儒家六经、晚周诸子、西方贤哲，乃灿然绽放于无边黑暗之中！

    恰如晨光熹微之海滨曙色中，余在海口西岸之美丽海滩上，眺望北部湾，遥想浩瀚太平洋，鲜红朝阳跃出于胸中，铺展万道金光于粼粼海面，余深知此“黄金之路”，得之于余内心黄金一般宝贵之灵性觉醒，得之于天地神明之黄金恩赐，犹如惠特曼所吟咏之密叶丛中的一对雏鸟，犹如杰克·凯如阿克在北美荒凉峰上领悟出的那“钻石一般的寂静”，犹如浩瀚银河之天鹅星群、北极辰星，犹如宇宙一切广大精微之神妙律动，绵绵不息，刹那新生，周而复始，直至永生！

(作者简介：毛峰:北师大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国际文化传播学、中国国学传播、西方哲学艺术等人文研究。)